潘胜泉语录：“很多人把我们这种产业比作温水煮青蛙，慢慢随着市场、劳动力结构的变化，在温水中逐渐被烧死。欧债危机是在煮青蛙的过程中加一把火，迫使你要么跳出来、转型，或者被烧死。”

东南网-海峡都市报闽南版9月5日讯（记者 林淑芳 谢向明 文/图）国际版的“孔雀东南飞”终于开始撼动中国的制造业，阿迪达斯将直营工厂转移到人力成本更低的东南亚。到东南亚办工厂，再一次成为企业家们关心的热点。

作为一家出口型纺织企业，福建峰达轻纺有限公司与沃尔玛、家乐福等大型超商合作多年，对于国际经济形势和游戏规则的变化更为敏锐。去年4月，该公司总经理潘胜泉携团队赴东南亚考察；今年年初，峰达轻纺陆续将数百万美元的订单转移给柬埔寨的代工厂，并着手自身工厂的基建；10月份，位于柬埔寨金边的工厂将正式投产，与代工厂一起接纳公司1000多万美元的产能。年底，潘胜泉将关闭其在永春的工厂，最终完成这一轮的产能转移。

“普惠制”的吸引力

“推动企业在柬埔寨等东南亚设立工厂的，并不是当地较低的生产成本，而是来源于欧盟的免关税政策。”

这几天，在峰达轻纺总部的厂区内，一辆辆缝纫机正从永春的工厂里运来，并将由此地通过船运调往柬埔寨。潘胜泉在柬埔寨的团队，除了负责代工厂的跟单外，还要紧跟基建工程的进度。幸好，他们不用先盖工人宿舍，当地即便是1000多人的工厂都不提供食宿；在柬埔寨也都是铁皮厂房，连水泥都需要进口。这几百台半成新的日本电脑缝纫机，虽然在泉州已被普遍采用，但在柬埔寨却还比较稀罕。

“在金边，有一次去一家3000多人的香港工厂。工人中午下班，每个人手里提了个塑料袋，里面装着一团饭，手里提着矿泉水瓶，都是从家里装的水，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，中午只有半小时休息，工人们就坐在广场上吃。他们的生活比较简陋，就在这种条件下，他们在努力地挣120美元的工资。”潘胜泉感慨地说，历史总是不断重演，你能想象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，工人根本没有现在的宿舍、空调。不过，这正是全球制造业“趋之若鹜”的“人口红利”，听起来很残忍，但却符合企业家追求利润的价值观。

即便已经箭在弦上，潘胜泉仍然认为，不到逼不得已，他根本不可能将工厂从泉州搬到柬埔寨。事实是，他在上半年已从柬埔寨走了几百万美元的货，但测算起来，还比自己在泉州工厂生产的成本增加6%。当地虽然工人工资低，但工人的劳动效率低下，3个工人还顶不上中国的2个工人；还有各种船务费用和产地证等文件费用。当然，最重要的原因是柬埔寨的代工厂还要利润，扣除这个利润，柬埔寨的生产成本确实更低。

为什么高出6%还要往外走？为什么前几年不走柬埔寨？潘胜泉说，最终推动他们在柬埔寨设立工厂的，并不是当地较低的生产成本，而是来源于欧盟的一项政策。欧盟于2011年1月起对最不发达的国家（LDCs）实行更宽松的普惠制（GSP），因此柬埔寨的东西进入欧洲免关税，但中国的产品仍要加收12%的关税。同样一件报价10美元的产品，从中国运往欧盟的清关价格是11.2美元，来自柬埔寨仍然是10美元。即便在柬埔寨多出6%的成本，但欧盟客户无形中还有4%~5%的利润。潘胜泉认为，阿迪达斯将工厂搬到东南亚，很大原因也是基于类似的普惠制，而绝非东南亚国家单纯的“低成本”。

 

东南亚并非王道乐土

“我的利润还在国内，所有的面料都是我们厂自己做，柬埔寨只是保证最后一道生产可以完成。到那边去，你可以享受‘人口红利’，但当中还有很多困难，并不是所有企业都合适。”

不止阿迪达斯，在泉州许多制造行业，许多企业家对“东南飞”也跃跃欲试，但潘胜泉却奉劝大家要谨慎考虑。“我们先找代工厂，也是投石问路。因为你不知道后面的问题在哪里，你投这个工厂值不值，第一步，要摸索整个社会的行情，知道如何管控。”潘胜泉说，实际上东南亚并不是所有泉州企业的王道乐土。柬埔寨也天天有工厂倒闭，不是所有工厂都能独善其身，但每天也有新厂开工。峰达轻纺在柬埔寨的代工厂有1800人，但因为工人的劳动效率低，灵活性、操作水平较低，只能相当于泉州的900人左右。

困难还不仅如此，当地房租、用电等成本比国内还贵。一千瓦时电两三毛美金，还经常断电，因为柬埔寨的基础比较薄弱，大部分电都是从越南买的。最关键的是，柬埔寨当地缺乏完整的纺织服装产业链，面料、纽扣，甚至一针一线都要潘胜泉从泉州运过去。

“就好像一桌菜，你首先要把酱油、葱、醋调好好的送过去。你要保证到那边就能生产，不然要空运材料就完蛋了。”潘胜泉说，他现在主要的利润还在国内，所有的面料都是泉州的工厂自己做，到了柬埔寨只是保证生产可以完成。在柬埔寨开厂，只有纽扣、标、线等原材料可以进去，成品、半成品都进不去。此外，当地还有完善的工会，但工会经常操纵工人，在关键时刻提出不合理的要求。比如在关键时刻要求加工资，提出不合理的工资，即便这些在签合同时就写得清清楚楚的。让工人加班时，厂方已正常发加班工资，却还要另外出钱摆平这些工会的负责人。

□对话

“带着订单到东南亚办厂”

《老板周刊》：东南亚有很多国家都可以选，为什么您会选择柬埔寨？您是如何考虑的？

潘胜泉：从地缘关系上来看，柬埔寨离中国近，船运10多天到，跟中国的关系现在是最好的时刻。你政治不去考量他，如果万一出现政治纠纷，你撤不回来，投资一下去，要对企业的10年进行规划，首先考虑政治稳定不稳定。另外，这里的鞋服产业比较成熟，工人对鞋服比较熟悉。这里是佛教国，不是伊斯兰国。但它也有缺点，全国劳动人口也就几百万。柬埔寨不是最终目的地，现在所有看好的市场其实是缅甸。缅甸有7000多万的劳动力，也是很大的消费市场。

《老板周刊》：你们把多少产能转到柬埔寨了？未来如何规划？

潘胜泉：我们现在也是处于摸索，在柬埔寨预计投入200多万美元进行建设，加上代工厂一共有公司一半的订单。不过一旦普惠制取消，我们会再做调整。关键是企业自己转型，我们年底要把总部搬到浮桥的高新园区，投资一个多亿。我们把部分订单移出去，泉州总部的订单也会减少，关键是能不能把你的工厂、大本营做好。我们把中低档的订单移出去，总部则主要针对高端的订单，比如我们今年尝试开发泳装。泉州产业链比较完整，在高端产品上还是很有竞争优势的。不过一旦东南亚的产业链发展到一定程度，说不定越来越多的企业搬迁过去，泉州只是设立一个办事处、负责接单。

《老板周刊》：总结一下，对于其他的企业家来说，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的？

潘胜泉：到东南亚办厂，最好是跟客户配合，带着订单过去。如果你只是三五千件的服装，去了肯定要亏，因为当地3个工人还不到我们2个工人的效益。如果你是数十万件的订单，可能工人刚开始三五天不熟悉，但之后熟悉了效率还会增加，“人口红利”才会显现。你没几件，工人还没熟悉，你的订单就做完了。当地政府部门的招商热情也不像中国那么强烈，他好像就是那种“你来也可以，不来也可以”的感觉。但是东南亚的“人口红利”也不会一直持续，柬埔寨的劳动力成本也在增加，今年9月1日开始，每个工人每月的最低工资又增加了22美金。

      林淑芳 谢向明 来源：东南网